作为一位秉承人道主义精神的动物科学家、畜牧学博士，天宝·葛兰汀女士同时还拥有另一重身份：自闭症患者。在关于她的传记电影《自闭历程》（美国，2010）里，我们得以知晓这两种身份是怎样矛盾而又和谐地统一在一个生命体内部的。

    其实葛兰汀的症状，更确切地说，是亚斯伯格综合征（Asperger Syndrome），简称AS，类似自闭症，但症状较轻微，这是一种以社交困难、异常的兴趣行为模式为特征的神经性疾病。它与孤独症不同，并无明显的语言和认知能力的损害，甚至还具有某些方面的超常禀赋。据说大科学家牛顿、爱因斯坦、作家奥维尔，甚至包括最早发现这种病症的奥地利医生亚斯伯格本人，都具有AS的某些倾向。我第一次知道这个名词，也来自于一部美国电影《亚当》（2009）。帅气而羞涩的大男孩亚当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害怕社交，可一旦别人触及他所热爱的天文学话题，他就会口若悬河，而作为一个玩具公司的电子工程师，他做设计也总是追求完美，甚至不计成本一意孤行，最终被老板炒了鱿鱼。

    天宝·葛兰汀和亚当相比，无疑是幸运的。当四岁的小葛兰汀被医生诊断为自闭症时，她的母亲，一位优雅知性受过良好教育的女性，尽管陷入到巨大的困扰与焦虑之中，却并没有轻言放弃。她尝试多种方法和途径让女儿开口说话，为了让其拥有正常人的生活，甚至忍痛送女儿去一间寄宿学校读书，在母亲看来，自己的女儿“Different，but not less”（虽然和别人不同，但绝不比别人差）。

    是的，纵然她有许多不同之处，但她一点也不比别人差。联想起坊间曾经流传的关于“别人家孩子”的典故，我们不禁要为这位智慧的母亲由衷赞叹。正是在这一信念的支持与呵护下，葛兰汀循着自己的方式自由生长着。夏日里，在姑姑那阳光灿烂的牧场上，葛兰汀不仅享受着亲情的润泽，更享受着与大自然和动物们“物我两忘”的契合与快乐，她甚至还从一台安抚牲畜的“挤压机”中找到灵感，创制了一台自我治愈的工具。

    上帝在为你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也会再为你打开一扇窗——葛兰汀的经历，让我们再一次重拾这句箴言。虽然葛兰汀言语单调、容易激动、拒绝别人的拥抱和触摸，但她也有自己的天赋异禀，比如说，她的“图像化思维”使她拥有了超强的记忆能力，并能以与众不同的方式看世界；再比如说，她还拥有“像牲畜一样思考”的能力。葛兰汀说，自闭症使她在学校和社会生活中困难重重，但也使得她在和动物们打交道时游刃有余。“因为自闭症，我一直像关注自己的研究领域一样密切关注着研究大脑的神经科学，在了解动物生活的同时，我一直思索该如何经营我的人生。兼顾这两个领域，我看到了人类智能和动物智能之间的联系。而这种联系正是动物科学所忽视的。”为了感知牲畜在进入屠宰场“浸淹池”通道时发生的情形，她会蹲下身子在通道里爬行，感受水塘、链条光的反射以及衣服的动静对牲畜的情绪波动造成的影响，从而设计出更人性化的通道。葛兰汀说，我们为了一己私欲饲养它们，理应给予它们足够的尊重。大自然是无情的，但人可以有情。

    无独有偶。据说和葛兰汀一样沉默寡言、动作笨拙的奥地利医生亚斯伯格，对自己的病人却有着极大的宽容与热忱，表现出极强的理解力和洞察力，并在各种场合为他们的生存权利和价值大声呼吁。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不同寻常的天宝·葛兰汀，也需要有不同寻常的伯乐去发现，去引领。科学教师卡洛克博士就是这样的伯乐，他通过自己的慧眼发现了葛兰汀对世界认知的独特角度，并通过一个“视觉问题”的作业，让葛兰汀确证了自己的天赋，正是他的鼓励和指点，让葛兰汀有勇气跨入她人生的另一道门。

    门的意象，可以说贯彻影片始终，它代表着未知新世界的召唤，但也因为“未知”而难免引发人的不安与恐惧。天宝·葛兰汀最怕的就是自动门，对她而言，那无异于断头台上的铡刀，但即便是这样的“最怕”，也终在某一天，被一位好心的阿姨化解了。

    鲁迅先生曾在探讨教育的名篇《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中说：掮住了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这不仅是启蒙者、先行者的心愿，更是一个师者应有的承担。在天宝·葛兰汀成就自身的道路上，妈妈、姑姑、克洛克老师、还有善解人意的盲人室友……正是这些引路人和助力者，用热情、智慧、理解、关爱以及无怨无悔的奉献，帮她打开了生命中那一扇扇门，将她引渡到那个自然、美丽、充满灵性的阳光牧场。

    （作者系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部副教授，文学博士，艺术学博士后。目前主要从事语言教育、艺术教育研究。）